Thursday, October 30, 2008

《爆粗 Band 友》


我從來都不特別看漫畫,也不是什麼型男潮人,對於日系流行事物也沒有強烈觸覺。然而,奇就奇在當我看完《爆粗 Band 友》後,我竟然萌生追看漫畫的念頭。在觀看過程中,我更是笑得極度癲喪,完全不能自已。我向來對精神分裂,一人分飾兩角,兩種矛盾身分集於一身的題材特別感興趣,所以我看《蝙蝠俠》時會特別同情 Two Face。《爆粗 Band 友》的情節,就正好滿足我愛看人格分裂故事的慾望,而在這部電影中,也就正正是角色本身的極端分裂,造就出無限可能的瘋狂喜劇元素。

松山研一飾演本來想當林一峰式清新民謠歌手的純情男根岸純一,怎料卻誤打誤撞當了地獄式搖滾歌手 Kauser,穿上非常 gothic 的黑衣裝,面上化上難以辨認原貌的白面妝,再加個生怕你不知道他地獄 feel 的殺字。單從根岸純一平時那民歌王子冬菇頭 look 與 Kauser 的造型對比,再搭上兩個分裂角色的言行,已令我笑得人仰馬翻。Kauser 被塑造成影響力深遠的潮流 icon,每講一句話,每一個表情動作,都足以令萬千信眾驚呼狂叫。雖然 Kauser 的歌詞大都圍繞「殺你阿爸強姦你阿媽」等激進意識題材,但影片卻似乎無意貶低地獄搖滾或抬舉清新民謠。最後影片安排他和Gene Simmons 對撼,也為電影帶來高潮,順道帶出音樂其實無分類型,只在乎熱情和理想的訊息。

《爆粗 Band 友》之所以如此深得我喜愛,除了因為那些漫畫化但又不討人厭的瘋狂情節外,當然還有松山研一的精彩演出。難得的是他無論演純情男和地獄男,都非常能令角色入信,而且表情舉止實在豐富得讓人不得不讚他 kawaii。片中搖滾信眾對 Kauser 的盲目崇拜,甚至模仿他的衣著打扮,某程度上也反映了日本新生代的迷失和尋找精神寄託的渴望。最有趣的,是在台上呼風喚雨的 Kauser,其實只是一個 performance,因為真實的他是羞澀小生,更是一個拒絕成長的 kidult,能夠推動他繼續向前的,就是惡魔女經理人、斯文女同學和慈祥母親。由《電車男》到《爆粗 Band 友》,漫畫電影流行文化中的新一代日本男性似乎都走不出弱男的陰影,重新界定了日本新masculinity 的定義。

Wednesday, October 22, 2008

《車票》

某程度上,我覺得張之亮和李安是有點相似的。兩者的作品都充滿人文關懷,而且也愛描述家庭倫理。不同的是,李安擅長描繪人在倫理道德體制之下的壓抑,而張之亮則愛以非常正面,甚至有點教育電視的況味來宣揚愛的價值。這次他把台灣短篇小說改編成《車票》,因應市場和投資條件,把故事的背景設定在雲南,描述一個孤兒長大後從收養她的修女手中接過生母當年遺下的車票,因而按票索驥,和青梅竹馬好友一同踏上尋母之路,由繁華的北京回歸秀麗壯闊的雲南高原。

從沒見過父母的孤兒,長大成人後突然得到有關父母下落的線索,心路歷程本來確實可以很複雜曲折,但張之亮卻似乎怕觀眾接收不到他那愛的訊息,於是便刻意在片首加入一段小插曲,透過一對夫婦在明知胎兒患有先天心臟衰竭,但仍堅持要把他生下來的安排,讓觀眾,也讓在劇中採訪他們的電視台記者雨桐 (也就是從不知道自己父母下落的孤兒) 先上一課,明白生命的寶貴價值,預設雨桐反思母愛為何物的立場。同樣問題也見於片中的另一條副線,單親爸爸和患自閉症的兒子相依為命,一次在火車站失散,令爸爸更覺自己對兒子的責任。爸爸在火車站等鐵路職員送兒子回來時,車站電視正好播放雨桐採訪夫婦的片段,首尾呼應,加強親情可貴的母題。我不反對溫情,而且也能在片中充分感受張之亮的赤字之心和真誠,但當化成電影語言時,我卻嫌他太刻意太用力,令兩條副線未能充分緊扣雨桐尋母的主線。

片中雨桐與吳奇隆飾演的好友一同回鄉尋母,也回到兒時長大的孤兒院探望修女。雖然葉童的演出令人動容,但我卻始終無法相信80年代的雲南少數民族自治州會出現如此高調的天主教孤兒院,削弱了影片的說服力。觀眾與其說是跟著雨桐尋母,倒不如說是踏上一次另類觀光之旅。影片的攝影、取景,全都甚有旅遊味,甚至有點喧賓奪主,令觀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河氣魄和帶點獵奇色彩的少數民族生活,也因而令影片成為非常標準的國情及親情教育之作。

Monday, October 20, 2008

平民紅酒熱




十月的韓國堪稱多災多難,釜山國際電影節開幕當天,女星崔真實因為被指與九月底男星安在煥欠債自殺事件有關,不堪惡毒誹謗而自殺身亡,幾天後變性藝人張彩媛和同志男星金志厚相繼步其後塵,紛紛了斷寶貴生命。當民眾還在為藝人連環自殺事件感到惋惜之際,金融海嘯已在亞洲登陸,而當中韓國更是亞洲重災區之一,令韓國社會氣氛一片蕭殺。和韓國朋友在 MSN 聊天,他們都表示一切壞消息來得太突然,令他們連憂心也來不及。

雖說韓國經濟可能又再陷入困境,而韓圜更由我七月時訪韓的1000韓圜= 港幣7.5元跌至現時的5.8港元,但我總認為韓國人一定能在風暴中支撐過來。說這話不是因為我麻木地愛韓國,而是因為1998年的金融風暴一役中,同樣是重災區的韓國,民眾團結一致,甚至捐出家中的金條首飾助國家解困,那種眾志成城難以令人相信,卻是鐵一般的事實。我的韓國朋友無奈歸無奈,卻難得仍認為既然生活仍得繼續,太過擔心也是徒然。和他在網上談起近況,他倒是滔滔不絕地跟我談起他最近的喝酒體驗,還隨即傳來韓國《朝鮮日報》的相關報道加以引證。

生活再苦,酒還是要喝的。更何況最近在韓國興起的紅酒熱,並非富豪間拿來互相攀比鬥一番的天價佳品大比拼,消費非常平民化,令我那位慣了喝真露的朋友也開始轉投紅酒懷抱,開始研究各式紅酒的特質,學習品酒知識。翻看《朝鮮日報》,才發現原來首爾近來流行紅酒大排檔。在梨泰院和江南一帶的這些號稱紅酒大排檔的小酒吧,有別傳統 wine bar 給人的高貴感覺,走的都是鄰里小酒吧的路線,佐酒小食都是一般韓國燒酒酒吧的串燒和烤五花肉等,將平民美食融入高檔紅酒文化。最吸引的,是同一瓶紅酒,在這些格局像café 的酒吧中,兩萬多韓圜已有交易,比清潭洞一帶酒吧的十萬韓圜相宜得多,因而吸引了很多新生代及大學生光顧,令喝紅酒突然變成潮人指定動作。熱鬧非常的大學生蒲點弘益大學一帶,上月便新開設了三間紅酒大排檔。

紅酒平民化及普及化,已成韓國今年潮流現象,連以紅酒為題材的日本漫畫《神之水滴》,在韓國也登上暢銷書榜重要位置。早前韓國制作公司更特別聯絡神之水滴的原作者,希望能將故事改編成電視劇,而裴勇俊更已落實演出,足證紅酒熱在韓國正是如火如荼。雖然,對於裴勇俊,我還是有莫名的抗拒感,但看在紅酒份上,或者我也應網開一面,期待一下這部紅酒劇集。當然,我更需要做的,是趕快訂好機票,相約韓國朋友到弘大附近的這些紅酒大排檔暢飲,學做紅酒達人。




(刊於2008年11月號 MR雜誌)

Wednesday, October 15, 2008

《甜言蜜雨》


「死亡的事,你有甚麼看法?」說的是《甜言蜜雨》中,金城武飾演的死神每次遇到目標時的對白。單看《甜言蜜雨》這個片名,你會以為這是一部純愛系浪漫電影,還是日文片名《死神之精準度》較切合,畢竟故事跟愛情無關,更說不上甚麼甜蜜溫馨。影片探討的,其實是人對死亡的看法,進而推演至死神自己對死亡的觀點,雖然如此,但當中其實並無甚麼哲理性反思,也不刻意推銷甚麼大道理,反而間中某些小情小趣和黑色幽默,倒是令我看得開懷。

金城武這次回歸日本影壇,穿著筆挺黑色西裝,從未看過晴天,然後遇上人生前途家庭事業樣樣失意的女主角藤木一惠(小西真奈美) ,佈局和設定,以至死神的人性化偶像派造型,都令我想起 Brad Pitt 當年的《情約今生》 (Meet Joe Black) ,不同的是金城武飾演的死神似乎還沒有人間觸覺,面對要判定是否應該死亡的目標,總是遲遲疑疑,往往都要拖到最後一分鐘,才決定對象是否應該了結,雖然經常問目標對死亡有甚麼看法,但其實最不了解死亡的,還是他自己。

影片以1980年代、2008及2020年代三段時空為背景,分別鋪陳死神面對三個截然不同的目標時的取態,反映人面對死亡時的迴異態度。影片在挑選三個年代的目標時,更一早已有了設定,無論目標是好人還是黑幫,似乎都不太應該或不值得死的,題旨非常清晰正面,也令劇情發展變得單向。觀眾早已知道對象不會死,大大削弱了懸念,也因而令死神在問對象對死亡有何看法時,帶不出應有的戲劇效果。我反而較喜歡影片對死神性格的著墨,以及那些因應對象身分而作出改動的百變造型,當中尤以第一段中的80年代背景和角色造型,最令我印象深刻。片末死神重遇當年被他放了一馬,其後更當上知名歌手的藤木一惠,藤木對死亡的淡然和樂觀,令死神重新審視死亡議題。從未見過晴天的死神最終看見艷陽,小心眼的我卻嫌安排太過刻意太過急促,為了達到題旨而難以自圓其說,令影片突然溫暖氾濫,但卻令人不明所以。

《叛諜同謀》


美國副總統候選人佩林和拜登早前進行電視辯論,當佩林被問及有關共和黨對伊拉克問題的看法時,她遲疑了數秒,最後也只能含糊其辭,對伊拉克問題這個燙手山芋表現得尷尷尬尬,即使她後來連番扮 cute 單眼企圖「補飛」,也實在難以力挽狂瀾。在美國總統大選在即之時看《叛諜同謀》,似乎也十分應景,說不定更可從中窺見美國人對伊拉克問題的集體潛意識。

故事打正旗號以伊拉克問題為背景,近年銳意由偶像派過度成演技派的 Leonardo DiCarpio 飾演火爆特工 Ferris,深入中東各國,為的就是找出疑似拉登的伊斯蘭恐怖組織頭目。狂躁傲慢但有小聰明的Ferris 在沙漠打生打死,而他的上司 Hoffman (Russell Crowe) 則氣定神閒,透過衛星遠在美國遙控他的一舉一動。Ferris 在中東的腥風血雨,對比著 Hoffman 在美國的安定閒逸。

Hoffman 和 Ferris 在電話中討論部署時,很多時都是在和兒子一起玩耍,或者送女兒去參加學校活動,再加上斯文眼鏡甚至帶點 IT 人味道的造型,完全是一派慈祥父親的模樣。作為CIA 高層,他可說是美國共和黨政府好戰派的人版---宣揚美國核心家庭價值、堅持打殘伊拉克、總之美國凡事都對。就正如 Hoffman 在恐怖分子策動襲擊後所言,和美國結盟的約旦雖然也會追擊恐怖分子,但只有美國的視野才是 global 的。當 Ferris 質疑 Hoffman 在利用中東線人後再著 Ferris 殺他們滅口時,Hoffman 也是大條道理,拋出類似戰爭中無人是無辜的理論。美國 = global = 世界唯一的公義,在片中得到最淋漓盡致的演繹。

導演是懂得計數的,既然 Hoffman 代表鷹派,那就不如循例安排 Ferris 和 Hoffman 爭執,質疑他的好戰態度以取平衡吧。不能否認的,是在弔詭立場背後,影片在追擊恐怖分子圖謀時也加入了類似《Ocean’s Eleven》 式的奇謀,效果也很有娛樂性。Ridley Scott 也恰如其分地盡展荷里活大片導演的豪爽作風,每幾分鐘給你看場大爆炸,再加中東N 國縱橫遊。最好笑的,是當 Ferris 的中東女友姐姐質疑美國搞風搞雨後,中東女友事後不忘跟 Ferris 說姐姐雖然反美,但卻最想移民 America。那種不認不認還須認的尷尬,真是很像佩林。

Friday, October 03, 2008

《秘岸》


據說《秘岸》的前名是《迷果》,再之前是《少年》。不過,我覺得更可玩味的,是它的英文名字 Lost Indulgence。迷失了的沉溺,正好反映著中國城市人當今的處境,蠻有漫無目的不知去向的況味。

我向來喜歡以城市生活為題材的電影,所以由數年前的《開往春天的地鐵》開始,我已留意著擅長拍攝都市眾生的張一白,看他《開往春天的地鐵》中互相猜疑的北京小夫妻、《好奇害死貓》裡的各懷鬼胎的重慶人心。這次張一白再次拍攝他最熟悉的重慶,延續他一貫的暗黑和壓抑,以及他愛用的章節式敘事手法。的士司機連人帶車離奇墮海失蹤,同車的卡拉OK伴唱女郎(莫文蔚)雖然生還,但從此卻要面對因車禍而來的瘸腿。的士司機妻子因負擔不起伴唱女郎的住院費,主動請她到家裡暫住。伴唱女郎、妻子與少年,還有謎樣的交通意外原因,未知是生是死的父親,少年與女郎的眉來眼去,女郎與妻子的猜忌和張力,交織成綿密無比的複雜關係。

在片中負責承擔秘密的,是妻子和女郎。張一白愛拍女性,即使他過往電影裡的男人都一樣佔據相當敘事空間,但主導的往往是女性。《開往春天的地鐵》中的耿樂是小男人,《好奇害死貓》的胡軍是賤男人,來到《秘岸》,男人索性缺席,曾志偉飾演的的士司機之所以出現,純粹為了鋪排妻子、少年與女郎之間的矛盾。陳奕迅飾演好心人,為司機的妻子張羅生活費,只是曇花一現,角色也無關痛癢。男性在片中頂多只是以少年的形態出現,讓他經歷《陽光燦爛的日子》式的成長煩惱—對家庭的反叛,對伴唱女郎的遐想,對心儀女孩的患得患失。在張一白的世界裡,最挑通眼眉的,還是女性。片中的重慶老舊灰濛,與《好奇害死貓》的繁榮華麗大相徑庭,加強了影片的沉鬱氛圍。我最印象深刻的,是當謎團揭盅,的士司機的妻子和少年在客廳吃飯,一切都是平靜的,不帶起伏。太陽照常升起,日子仍得繼續,生活,大抵是看不見前路的風景。